专访古力：一旦人工智能有了自主意识，那么人类也许会濒临灭亡

1月4日，随着中国取得世界冠军次数最多的棋手古力的认输，Master（最新版AlphaGo）对抗围棋顶尖棋手的战绩停在60胜0负1和，而这场和棋只是因为棋手掉线，系统自动判和。在此之前，Master先后在弈城网和野狐网上战胜柯洁、常昊、时越等人，韩国世界冠军朴廷桓、姜东润等人。就连64岁的棋圣聂卫平也亲自上阵，最终败北。在快棋领域，Master击败了近乎所有中日韩围棋界的顶级高手。世界冠军柯洁在微博上说，新的风暴即将来临。聂卫平在惜败后说，Master是很厉害的，人是下不过人工智能的。此次新版AlphaGo卷土重来，不按定式出牌，却又能场场获胜，人工智能的发展对于棋手、对于围棋行业甚至对于人类意味着什么？

凤凰网就此独家专访了世界冠军、野狐网的股东古力，对于最新版AlphaGo的这一次对弈，古力表示，AlphaGo此次再度出山，比第一代AlphaGo改进很多，人类极难战胜。Master颠覆了围棋的定式，“但能从Master上学到很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让自己离围棋更近一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古力微博截图

访谈嘉宾：世界冠军、野狐网股东古力

悬赏10万总觉得会有谁站出来战胜Master

2016年12月29日晚，在弈城网上一个叫做“Master”的新手接连战胜了谢尔豪四段、孟泰龄六段、於之莹五段、韩一洲四段、乔智健四段后引起瞩目，第二天，Master再度现身，先后打败了韩国第一人朴廷桓九段和中国第一人柯洁。随后，该账号一路高歌猛进，1月3日，古力发出10万悬赏，奖励给战胜Master的棋手，但随后又陆续有棋手被击败。4日晚，在Master现出真身后，古力与其进行对抗，仍未取胜，Master对弈人类棋手的记录维持在60场不败。

世界冠军、野狐网股东古力

凤凰资讯：这次AlphaGo在野狐网上的对弈，谷歌和野狐之间是如何沟通和安排的？

古力：通知的时候我在外地，野狐公司的人告诉我有Master这个棋手会在今年1月2日在野狐网上进行对弈，让我帮忙召集棋手。那时还不知道Master就是AlphaGo，以为是一个人，也猜可能会是人工智能，但不知道是哪家做的人工智能。然后我便通知了世界冠军和全国冠军，此前Master已经在弈城网上完成对弈，大获全胜，棋手们也都很期待这场对弈。

凤凰资讯：对弈前和对弈后心态有什么变化？

古力：可能是作为棋手的自信，对弈之前对于胜利还是有期待的。但开始进行对弈后，觉得机会比较渺茫。下完之后感觉差距还是挺大的。在下最后一盘的时候，Master说是AlphaGo的黄博士在操作，还是很激动的。毕竟是在他承认身份的时候，自己是第一个有幸跟Master的庐山真面目对弈的人。下完之后，也一直在回味对弈的棋路。

凤凰资讯：Master取得60连胜的结果事先有预想到吗？

古力：肯定预想到了。即使是人工智能，应该进步也没有这么快，总觉得应该会有谁站出来战胜Master。

此次的Master比AlphaGo第一代更加难以战胜

早在去年3月，韩国棋手李世石和AlphaGo进行公开比赛后，许多人便开始讨论人工智能是否超越人类棋手。但也有许多人说当时AlphaGo落子目的不明，有些甚至是白白送子。而此次的Master则比第一代AlphaGo更加难以琢磨和战胜。在一次采访中，和Master对弈过的檀啸七段则认为，Master为职业棋手强行打开了思维定式，“颠覆过去的走法，我没有下好，很快就不行了。如果是慢棋，让先还可以下；要是快棋，让先也赢不了。电脑的走法我们过去没有想过，可能会继续提升思考的空间，总结一下它为什么这么下。其实到现在，很多下法我们仍然不太理解。”

Master的账号信息

凤凰资讯：去年3月，AlphaGo首次对弈人类棋手。与第一次相比，此次Master在对弈上有哪些进步？

古力：相比之下应该说更加全面了，失误几乎没有。其实上一代AlphaGo在对弈过程中，我们还能看懂，甚至预测到他想干什么，下一步要怎么走，但这次完全不知道。因为一旦我们完全看不懂的时候，差距就出来了，而在我们都看不懂着法的情况下，Master最终胜了，这就说明我们之前对围棋的认知可能是有问题的，这就是进步。

凤凰资讯：去年3月份，李世石和AlphaGo的比赛中，尽管落败但也迫使AlphaGo暴露出自身的弱点。此次与Master对弈过程中，是否逼出Master的局限？

古力：明显的弱点还看不出来。对弈过程中，AlphaGo在明显占优势的情况下会比较保守，而且倾向于取得胜利。人类棋手可能觉得，在优势情况下尽量不退让，这样赢得多一些比较保守。但Master不同，在可退可不退的情况下，他选择了退让，对于Master来说赢多赢少是无所谓的，只要最终能够把胜果保持下来就可以了。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弱点。

凤凰资讯：此次对弈中，其实人类棋手在对弈过程中出现了明显的失误，中国直播网，是不是心理变化对于胜负的影响多于技术上和Master的差距？

古力：一是因为是快棋。二是后面进行对弈的棋手在知道对手强大后，心态可能不如日常那样平和。第三，人的发挥总是有高有低，围棋的话一两盘对弈可能还无法证明孰强孰弱，但60盘下来，尽管棋手有发挥好的，也有发挥糟糕的，中国直播网，但至少能证明对手很强大。要赢Master还是比较困难的。

凤凰资讯：聂卫平说，Master的出现是“围棋上帝派来的引路人”。从这次的对局中，能从Master下的棋上学到什么东西，能学懂还是摸不清着法？希望Alphago方面公布哪些对局数据？

古力：需要慢慢去消化。此次Master在对弈中使用的很多着法颠覆了我们以往的认识，现在来评判这些着法的好坏为时尚早，但既然他这么下，肯定也有他的道理，在对弈过程中我们没看懂对方接下来想干什么，但结束之后再思考，很多对弈过程在看不懂的棋很多还挺好的。在人机对弈过程中，每下一个棋，都会对整个局势的胜负率有分析，这个数据我们很感兴趣。当然最直观的数据就是它能够告诉我们最佳路径，尽管不能保证人工智能所选的最佳路径一定正确，但这样我们能看到很多以前看不到的东西。因为人工智能的数据非常大，毕竟棋手还是人，人脑很多东西会忘，但电脑不会忘。

凤凰资讯：此次对局Master都是采用超快棋的方式，几乎都是轻松中盘获胜，人类棋手有可能在其他领域，例如慢棋上战胜Master吗？

古力：这很难。慢棋的话，人的失误概率会少一些，但要从头到尾都零失误，对人类来说肯定做不到。如果要赢Master，必须下很大的功夫。但具体在哪里下功夫，我现在还说不上。

凤凰资讯：尽管AlphaGo和人类对弈了两次，但对于人工智能到底领先目前人类棋手多少似乎都没有一个定论，在你看来这个差距有多大？

古力：去年看李世石和AlphaGo下棋，我觉得人是有机会获胜的，人工智能只是稍微领先于人罢了。但最近它又有了重大突破，这个突破让我觉得人类很难，或者几乎赢不了人工智能。至于领先多少，很难衡量。如果非要测量差距，可以改变一下围棋规则，例如黑棋先行，他先行二十步然后我们下，或者让我们两子先下。如果我们还赢不了他，那就说明我们的差距可能快到两个子。

Master颠覆围棋定式新的势力已经崛起

在这场在围棋界掀起的人机大战后，随之而来的是对于人工智能给围棋界，甚至人类带来的挑战的思考和议论。柯洁在微博上说，新的风暴即将来袭。从3 月份到现在研究了大半年的围棋软件，无数次的理论、实践，就是想知道电脑到底强在哪里。昨夜辗转反侧，不想竟一夜难眠，人类数千年的实战演练进化，电脑却告诉我们人类全是错的。“我觉得，甚至没有一个人沾到围棋真理的边。但我想说，从现在开始，我们棋手将结合电脑，迈进全新的领域达到全新的境界。”古力也在对弈后坦言，这几天的对局让他感受到了围棋的神秘，人类与人工智能共同探索围棋世界的大幕即将拉开。

柯洁微博截图

凤凰资讯：AlphaGo的出现，对职业棋手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否就预示着职业棋手光环被打破？

古力：以前，职业棋手还是比较傲娇的，因为他们可以说是这个行业的领先者。现在AlphaGo的出现等于来了一个天外来客，棋手们内心肯定会无法接受。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坦然面对，如果人工智能不来，我们可能还在一个水平较低的地方不停开始循环。我们形容下棋下得差的棋手，臭棋篓子，每天下棋，但怎么下水平都不会提高，因为没有学到精髓，没有高人指点。我们也是一样，Master明显水平高于我们，我们肯定能学到很多从未见过的东西，水平也会有提高。让自己离围棋更近一点，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凤凰资讯：此次和Master的棋局中，柯洁称“新的风暴即将来临”，意指Master在棋局中各种离经叛道的招法，颠覆人类既往的经验，他甚至直言“等于以前学的围棋都是错误的”，您在对弈后也写到，“阿尔法的出现已经彻底颠覆了我们棋手对局势原有的掌控、判断。” Master的出现是否意味着我们的围棋理论和定式被颠覆，围棋将迎来什么样的变革？

古力：那些经验有可能是错的，但也并非全部，可能有些地方是错的。围棋中，有很多定式，这些定式延续了很多年。近几十年来，日本围棋发明了一些定式，但到我们现在的棋手看来，有些定式会有些问题。但这次的人工智能，把很多定式都颠覆了。例如在围棋中，很多按照以往经验和定式判断应该在这个地方下的棋，Master下在别的地方，我们就会很吃惊很诧异。但如果现在来回想我自己和Master下的几盘棋，我觉得Master下得确实有道理，这就说明我们之前的认知是错的，那么我们的认知和Master还是有差距的。至于变革，我认为已经出现了，新的势力已经崛起。尽管对于包括我在内的一部分人来说，还有些无法接受。毕竟人工智能的出现打破了很多的传统，例如有很多人会觉得，既然下不赢电脑，那么学棋的意义何在？还有对围棋的培训，既然电脑已经是最高水平了，还需要围棋老师干什么？不过对于围棋本身来说，如果能够从Master上学到很多技术的革新，那么对于围棋的真理或探求围棋最佳下法上，会找到捷径。

凤凰资讯：人工智能的发展，对于整个围棋产业来说意味着什么？道场模式会面临什么样的冲击？

古力：我觉得这样的冲击对于所有的传统行业都会有，例如围棋网站下棋，万一谁放了一个人工智能在那里下棋，那么是不是已经打破平衡了？因此整个行业，包括围棋培训的老师，都会面临一个转型。

凤凰资讯：Master的围棋对弈上引起的讨论和热议已超出了围棋界，你在对弈之后也说过这样的话，“当你发现自己曾经的意识、认知、抉择都是错误的时候，你会一如即往的错下去，还是否定自己，给自己重新开始的机会呢？致最好的时代or最坏的时代！” 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人类将面临什么样的挑战？人类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时代？

古力：如果都投入人工智能的话，肯定会有都会有本质上的改变，但具体什么样未来也很难知晓，只有一步步走下去。这一次也相当于给大家敲个警钟，如果自己没有一个特殊的技能，那么可能会被人工智能所取代，我们剩下来该做什么，也应该有所思考。一旦人工智能有了自主意识，那么人类也许会濒临灭亡，但我觉得现在可以走着看，现在科技很发达，也不知道过几年会发生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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