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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欧洲,卡特琳娜·德诺芙可谓“后新浪潮”电影的代名词。
以个体概括历史难免粗糙,但德诺芙的艺术生涯担得起此番评价。她是色彩浓烈的瑟堡少女,是为欲望挣扎的中产贵妇,也是内心扭曲的孤独患者,以一抹金发与一双空灵眼眸参与主流影史的书写。
即将迎来八十大寿的德诺芙成为第76届戛纳电影节官方海报的致敬主体,那是她在阿兰·卡瓦利耶1968年的《狂乱》中黑白瞬间的定格。时隔55年,她25岁的青春影像与反叛年代的尘封历史被再次揭开。
一
美人的诞生
1968年是德诺芙的当红年。《白日美人》在威尼斯拔得头筹,导演路易斯·布努艾尔一手将德诺芙捧上国际知名影星的位置。那时,她不过25岁。
德诺芙并非怀着登顶的野心步入影坛,相反,她曾一度陷入边缘位置,在职业抉择上摇摆不定。
雅克·德米是德诺芙的伯乐,他的代表作《瑟堡的雨伞》将德诺芙引向聚光灯,用一格格绚丽影像编织了她的首个经典形象——斑斓世界里的邻家少女。
德米的工作方式直接影响了德诺芙对自身定位的认知,她开始正式以演员的身份与他人建立职业关系,逐渐蜕变为一只装盛各异花朵的花瓶。
倘若说雅克·德米放入了第一朵充满纯情、尚沾着雨露的花苞,那么布努艾尔则绽放了德诺芙的暧昧性,他将德诺芙往成熟欲女的方向推进一步,又向其形象内里装填带有思辨意味的自省与哲思。
《白日美人》之后,德诺芙饰演了一批难以捉摸又不受约束的双面女性,从《情妇玛侬》《狂乱》到《骗婚记》乃至《最后一班地铁》,冷艳外表与复杂内心的反差碰撞一度成为德诺芙的阶段性角色特征。
二
狂乱的一代
二三人之间的情感纠葛是法国作家弗朗索瓦兹·萨冈的一贯叙事模式,她以忧郁又明快的笔触诗化法国战后一代的迷惘碰撞,她笔下的法国青年荡漾着欲望与冲动,最终又在淡淡的愁绪中复归周而复始的日常生活。
德诺芙成长于萨冈的年代,她的身上兼具蜕故孳新的锐气与文化“弑父”的迷茫,这般双重性于《白日美人》里初现,又在经萨冈同名作品改编的《狂乱》中得到深化。
电影《狂乱》在德诺芙的作品序列里并不显眼,其改编效果也难称上乘,俗套的故事与糖水般的复沓配乐将影片推向庸常乏味的境地。
当然,德诺芙的表演仍然值得一看,她在片中饰演中产女子露西,游走于中年富商查尔斯与文艺青年安东尼之间,为面包或爱情的欲望抉择而徘徊。
露西延续了“白日美人”的影子,她在物质富足的条框生活里难觅乐趣,受到情欲的驱使,一头扎入经济拮据的浪漫冒险。相较于“白日美人”的压抑,德诺芙为露西这一角色注入了更多外放的随性,即便做出回归物质的选择,也依然保有独立性与自主性。
三
老搭档与新面孔
在《狂乱》中饰演富商查尔斯的重量级演员米歇尔·毕高利与德诺芙是老搭档了,在此之前,两人已合作过《柳媚花娇》《创造物》《白日美人》《童男日记》等多部影片。
毕高利年长德诺芙十八岁,尽管毕高利以暴脾气著称,德诺芙却从未见其展露情绪失控的一面。如戏里查尔斯待露西一般,德诺芙记忆中的毕高利始终对她抱以温和平等的态度,两人在工作之余很少碰面,但一到片场便默契十足。
毕高利同样为德诺芙的敬业精神所折服,他向媒体提及《童男日记》的片场往事:该片拍摄期间,德诺芙的姐姐弗朗索瓦·朵列因车祸去世,得知消息后,德诺芙强忍悲痛,不等休息整顿,次日便重返片场。
德诺芙与毕高利惺惺相惜的共事关系贯穿了十一部电影,《狂乱》在这其中最为经典,两人将介于老友与情人之间的复杂关系演绎得恰到好处,使得女主角露西向物质生活倾倒的行为少了分拜金功利,多了分纯粹率真。
另一位主演罗杰·范·胡尔来自比利时,“这位来自剧院的二十七岁男孩有一张新面孔。”德诺芙欣喜地作出评价,她将范·胡尔视为《狂乱》所挖掘的惊喜。
2019年,范·胡尔与德诺芙在是枝裕和作品《真相》中久别重逢,两人不复年少,却在岁月的沉淀下再现魅力。
四
永远的时尚缪斯
时尚大师伊夫·圣·罗兰与德诺芙的交情颇深。
1967年,圣·罗兰为德诺芙量身定制《白日美人》的戏服,德诺芙自此成为圣·罗兰心中永不暗淡的灵感之光。
圣·罗兰对德诺芙及其角色的感知是敏锐而深入的,在《白日美人》里,他以低调的黑色连衣裙、象牙色缎子袖口与衣领、乙烯基风衣等服饰设计外化角色内心的矛盾性。
相比之下,《狂乱》的服饰则更侧重于时尚与优雅,德诺芙身着米色风衣、彩色连衣裙或标志性的薄纱亮片小黑裙,物质主义、慵懒悠闲的角色特质随之流露。
在这之后,圣·罗兰又接连为德诺芙主演作品《骗婚记》《大黎明》《千年血后》操刀设计。
谈及这位密友,圣·罗兰感叹道:“她的电影展现不出她的美,我的服装表达不出她的内心,但她是我唯一不枯竭的灵感来源。”
而在德诺芙眼里,圣·罗兰是不常碰面的笔友,他们惯于通信与赠花,圣·罗兰为德诺芙提出材料与颜色方面的服饰建议,德诺芙则深知圣·罗兰内心深处的温柔与现代气质。
这对知己的交往与纪梵希和赫本一样,都是时尚圈与演艺界相交的传奇。
五
顶级聚首
同为1968年,《骗婚记》开拍,德诺芙与弗朗索瓦·特吕弗、让-保罗·贝尔蒙多相聚于法属留尼汪岛。
三位影坛巨头的首次合作决定了《骗婚记》不可替代的历史地位,这部致敬希区柯克,同时又带有童话色彩的犯罪爱情电影定格了两张足以代表法国电影的面孔,也点燃了德诺芙与特吕弗的情缘。
德诺芙在《骗婚记》中饰演一位神秘的女骗子,她假扮为烟草富商路易斯素未谋面的未婚妻朱丽,两人在利益与真情间拉扯。
有意思的是,素以雄性气质示人的贝尔蒙多在片中饰演遭到哄骗却仍充满柔情的富商路易斯,这般形象颠覆多少给两位演员的关系塑造带来难度,甚至还招致法国观众的不满,他们不希望看到贝尔蒙多饰演处于被动弱势地位的男性角色。
好在两人顺利完成表演,不仅造就了贝尔蒙多为数不多的具有流动气质的角色,也促成了一部值得细读的经典。
六
冷美人的凝视
德诺芙的双眸总让人想起葛丽泰·嘉宝在《瑞典女王》中的“零度表演”,她的眼睛神秘深邃、不知所言。
在观众眼里,德诺芙是疏离的,她游离于角色与自我、幕前与幕后、演员与导演之间,时而沉浸于影像世界,时而冷眼旁观。
这种疏离感一部分源于德诺芙的个人特质,一部分则来自她的职业经历。
在被雅克·德米发掘之前,德诺芙一度对成为演员的职业规划持怀疑态度。故而,在演艺生涯的最初几部片子里,德诺芙习惯性地代入导演与编剧的视角,有意无意地达成了间离的表演效果。
到了《白日美人》《狂乱》这几部走向转型的作品,德诺芙那空灵中带些迷离迟滞的眼神强化了角色在双重境地里的矛盾与犹豫,她似乎观察着自己,观察着所处的世界,甚至也观察着银幕外的观众。
这种具有主体性意味的凝视使得德诺芙更显冷傲高贵,散发出疏于世界的个人节奏与独立气质。不过,德诺芙对此类评价颇感惊讶,相较于走上神坛,她大概更愿意落入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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