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她,女人,亿捧红
《封神第一部》热映,口碑好坏参半,投资30亿,观众都在操心能不能收回票房。个人观感,除了昆仑仙境那段blingbling的特效太出戏,整个故事还是好看的。神话战争的宏大叙事,惊心,悲壮,让人看到了诚意,豆瓣评分7.7算是客观。
最出圈的有几个点:李雪健老师的入骨演技;男孩子们令人惊艳的胸肌、颜值和少年感;姬发和殷郊CP真好磕;“封神白月光”杨玏伯邑考;纣王的胸比妲己大;混血女孩娜然的另类妲己。上映之前,网友质疑这个妲己,网红有余妖媚不足,“像鬼”。导演乌尔善解释,这个狐妖苏妲己是求生的,她就是一个小动物,有动物初来人间的陌生感。她对纣王的“感情”,就像一只兽对主人的依赖。她做的一系列邪恶之事,本质上是助纣为虐。
从小被父亲当作弃子的殷寿,人性扭曲,嗜血、残暴、野心膨胀。他才是真正的祸害,妖狐只是与他一拍即合罢了,她让他的欲望被无限放大,直到必然遭到反噬。
封神榜是经典大IP,版本众多,也是网络大电影的烂片集中营。
▲神仙看了都摇头比较出圈的是2001年温碧霞的TVB版和1990年傅艺伟的内地版,还有这次乌尔善的三部曲。比如90版《封神榜》,从70后到90后,谁没有被它承包过童年阴影?
傅艺伟把千古妖孽的“妖”和“狠”拿捏得精准到位,达奇扮演的纣王在她面前变成一个恋爱脑的老baby。他俩每天做着各种少儿不宜的事情,还发明了各种酷刑,吓得小朋友捂住眼睛,又忍不住偷偷从指缝往外看。电视剧复刻了《封神演艺》原著设定,妲己原本不是狐狸精,是冀州侯苏护的女儿,一个美丽的女孩子,“艳色天姿,幽闲淑性”。苏护不满纣王暴虐,起兵反叛失败,儿子苏全忠被俘。为救儿子,也为百姓不被屠戮,不得已献出女儿。这一个好色的细节,就立稳了纣王的昏君人设。
▲图源1990版电视剧《封神榜》在去朝歌的路上,九尾狐狸精半夜潜入妲己房内,吸干魂魄,借她的皮囊复活。没活过一集的真妲己,才是整个剧本里最惨的人。狐狸精这么做,其实是被女娲娘娘分派了任务去终结殷商,她是作为工具人而存在。同时被女娲委派的有九尾狐狸精、九头雏鸡精、玉石琵琶精三个,可惜后两个知名度不高。
这个狐狸精并不明白女娲娘娘真正的用意,不是滥杀无辜,而是拯救苍生。她被嗜血和邪恶支配,玩脱了。女娲娘娘当初承诺完成任务就让她成仙,结果却是事成之后立刻撇清关系,“将缚妖索把这个业障锁了,交予杨戬,解往周营,与子牙发落。”妲己苦苦哀求,女娲冷冷说“吾使你断送殷受天下,原是合上天气数,今日你罪恶贯盈,理宜正法。”怎么听着点卸磨杀驴的意思。最后被砍头的时候,妲己仍不死心,媚惑行刑的壮汉。先后换了三次刽子手,刀都落不下去,最后姜子牙亲自动手。各版本影视剧都改编自《封神演义》,神话毕竟是神话,不是史记。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这一段氛围感真的又诡又美,图源《封神第一部》。那么这对历史上最著名的坏男女,被误解到底有多深?
河南卫视有一档知识考古类纪录片《隐秘的细节》,向观众呈现了一对完全相反的纣王和妲己。依据大量史料,把被污名化的两人彻底洗白。妲己的父亲冀州侯苏护是虚构的,历史上并没有这个人。但妲己并不是虚构的。这个女人真实存在,甲骨文里曾有线索。她不姓苏,而是姓“己”,“妲”是字。考古专家曾在河南省安阳市小屯村出土了苏妲己的墓,据考证,妲己出生地在焦作市温县。
脑补一下,河南闺女妲己,对着纣王娇嗔道:弄啥嘞~~历史学界大多认为,妲己出生在一个叫“有苏氏”的部落。先秦史书《竹书纪年》记载,“九年,王师伐有苏,获妲己以归”。《左传》也记载,公元前1047年,商纣王殷寿发兵攻打有苏部落,有苏战败,献上牛羊、财宝、美女若干。妲己可能是部落首领的女儿,或者就是一个女俘,没有任何人格和尊严可言的礼物。那时,纣王已经快六十岁了,妲己只有十六岁左右。
▲图源《隐秘的细节》罕见的是,纣王给了妲己宠爱的同时,也给了她相对的平等。按照夏商周断代工程的结论,纣王在位共三十年,两人厮守就长达二十多年。时间是最好的证明,这跨越年龄和身份鸿沟的感情,有那么一点点动人了。还有另一种说法,妲己出现在纣王自杀的前一年,此时商朝已经快要灭亡,这段“父女恋”没能持续多久。假如属实,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算她品行再坏,能有本领颠覆一个600多年历史的王朝吗?
▲《隐秘的细节》主讲人,演员黄志忠。导演兼总撰稿是关正文,导演《中国成语大会》《汉字听写大会》《见字如面》等一些列重磅文化节目。还请来了著名历史学者葛剑雄教授作为总顾问。
再八一八真实的纣王。“纣”是后世人给取的,意思是残暴、邪恶。纣王名字叫殷寿,也称帝辛,是帝乙的小儿子,有个哥哥叫微子启——在《封神第一部》里,这个大哥变成了被狐妖驱使,在庆功宴上一剑刺死老爹的大冤种殷启。
微子启是庶出,母亲地位低微,他不能继承王位,于是嫡子帝辛接了老爸的班,也为兄弟反目埋下了祸根。《史记·殷本纪》描述纣王:“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就是说头脑聪明且有八块腹肌。在宋元时期话本《武王伐纣平话》中,对纣王的描写也是:“若说三皇五帝,皆不似纣王天秉聪明:口念百家之书,目数群羊无错;力敌万人,叱咤柱声如钟音;书写入八分,酒饮千盅;会挽硬弓,能骑劣马。纣王初治世时,有德有能。”完全不是电视剧里标签化的那种,油腻低智又残暴的样子。
▲图源TVB版《封神榜》历史学家顾颉刚先生写过一篇《纣恶七十事的发生次第》,发现纣王被列举了70条罪状,都是各朝各代加上去的,越往后越夸张。什么炮烙之刑、敲骨验髓等等可怕的事,根本都是假的。墙倒众人推,这是一个“你一笔我一笔添罪”的过程。商周交替时,纣王的罪责只有三五条,还都不是很严重的罪过;到了《吕氏春秋》,纣王的罪责就变成了十四条,剖腹挖心都来了;再到晋朝《帝王世纪》中,已经七十多;直到明代,《封神演义》完成了千古第一昏君的塑造工程。
为什么会这样呢?河南卫视这档节目揭开的原因出乎你意料。因为孔子。孔子是微子启的第十四代直系子孙,为了赞扬自己的祖先“殷商三贤”——比干、箕子、微子启,必须树一个反面人物来映衬。没有大魔头哪来的英雄,没有蛇蝎女就没有圣母。于是,纣王就成了那个被历史选中的倒霉孩子。而孔子他老人家,话语权和对后世的影响不言而喻。关键的是,纪录片《隐秘的细节》认为,纣王不是因妲己的诱惑而堕落,他的失败很大程度上源于亲人背叛。
纣王第三次东征胜利后,将主力军队留在东南休整,自己悄悄带着少数卫队返回殷都,守军空虚的消息被他哥哥微子启得知后,告诉了叔父箕子。箕子又将情报告诉了敌方,帮助武王伐纣成功。被黑化的纣王,在位期间还是挺尽职尽责的。比如,改进祭祀方法,让奴隶跳“株离之舞”,尽量留住他们的性命。把杀人改成跳舞,这难道不是好事吗?他在位30年,用过十几个活人祭祀。听上去很残忍,但与一次祭祀动辄就要死掉上百人的祖辈相比,已经进步了太多。在商周时期人们的眼中,动用的“人牲”越多,祭祀越频繁表明越敬畏神明,否则就是亵渎神灵。难怪武王伐纣时控诉,商王帝辛的罪行之一就是“藐视神灵”。
▲商末祭祀舞蹈,图源河南卫视《隐秘的细节》纣王打破权力世袭,任用有能力的平民做官。重视军事技术,驯化大象和犀牛。他还收容流民,让无家可归的人们来殷商干活、养家糊口。可是,以他的一己之力对抗内忧外患,完全不够。周文王姬昌比纣王大47岁,他为了铲除殷商足足准备了60年,自己没做完,儿子继续。武王伐纣,是西周酝酿已久的长远计划,跟纣王个人的品性好坏,真就没啥关系。当然纣王也有错,他败在自己的刚愎自用上。他过于狂妄地认为自己是战神,完全不听比干、恶来的建议,在被偷袭时,非要出城迎敌,没有主力增援,甚至连朝歌百姓都上了战场当炮灰,还是不敌周武王的大军。历史的车轮碾到了交替处,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规律自来如此。
▲正如关正文所说:“如果历史是一面镜子,我们首先要遗憾地看到,在历史上只有君王才有能力打造镜子,也只有君王才有资格照镜子。在君王的镜子中,你是看不到曾经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亿兆斯民的,你能从历史中借鉴的社会认知和个人成长经验就是有限的。”这场战争结局十分惨烈,年迈的帝辛登上鹿台自焚,年轻的妲己被处决,也有说是自杀。史书记载,周武王屠杀了18万平民、33万奴隶,残忍至极。上百贵族被砍手砍脚,40名族长被丢入开水锅中献祭。为了庆祝胜利,他们还举行了大规模围猎,猎杀各种大型动物1万多头,到处血流成河。这不比任何一个版本的封神榜,暗黑和血腥太多?《列女传·殷纣妲己》记载,“武王遂致天之罚,斩妲己,头悬于小白旗,以为亡纣者是女也。”
▲图源《封神第一部》长久以来,妲己都被定性为迷惑纣王、祸害苍生的罪恶源头。就像当初鲁迅先生借阿Q之口讽刺的那样——“商是妲己闹亡的;周是褒姒弄坏的;秦……虽然史无明文,我们也假定他因为女人,大约未必十分错;而董卓可是的确给貂蝉害死了。”“中国的男人,本来大半都可以做圣贤,可惜全被女人毁掉了。”这一次,《封神第一部》对妲己的红颜祸水论做了修正,这更符合现代价值观,讲故事的是明白人。红颜祸水论,其实是厌女。忽视内因,强调外因,性别原罪是一盆泼向女性的污水。果然,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即使现在这些业内权威的考证结论,也很可能在若干年后,再次反转、推翻。
▲图源《封神第一部》就像鲁迅先生说的,“从来如此,便对么?”假如真正的妲己生在今天,美丽、聪明、感情自主,她一定会有个明媚的命运。你看了《封神第一部》吗,感受如何?评论区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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